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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2章 、二十五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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杜銀釵的計劃其實相當簡潔直接——刺殺新帝。這個在毫無根基的野小子死後,京中必然會有大亂,屆時再趁亂將她的女兒重新扶持上帝位。

明朝時英宗親征瓦剌,卻於土木堡被蒙古人俘虜,其弟登基是為代宗皇帝,尊兄長為太上皇。後英宗被瓦剌放歸,囚於南宮數年,直至景泰八年代宗病亡,方有奪門之變,再度稱帝。所以可見覆位這樣的大事,不死上那麽一兩個皇帝是行不通的。

但計劃說來簡單,要執行起來就不是容易事。和人勾心鬥角了數十年的杜銀釵不習慣坦率,即便蘇徽表明了和她站在同一陣營,她也只是簡略的提了一句自己要做什麽,卻決口不談要怎樣做到。提防之心已經在她的習慣中根深蒂固。

不過,也有可能不是她不信任蘇徽,而是她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不允許她說那麽多話。在和蘇徽交談的時間裏,她明顯的精神不濟,幾度昏昏欲睡,伴隨而來的是胸悶與氣喘還有接連不斷的咳嗽聲。

蘇徽給這個老婦人倒了杯水,同時站在杜銀釵的立場上思考著要怎樣殺了載佑帝——蘇徽本人自然是不願意大動幹戈的。無論是夏烈宗還是別的被牽連進來的無辜人士,於他而言都是無冤無仇的陌生人。按照他所知的歷史發展,夏烈宗還有二十多年的壽命。他想要救嘉禾,因此便要奪去夏烈宗的性命——以蘇徽的道德觀來評斷,多少有些不能接受。如果讓他來選,他更希望悄無聲息的偷偷將嘉禾救走,夏烈宗繼續做他的皇帝,至於二十年後夏朝會不會亡,這就和他沒有關系了。

但主導這一切的是杜銀釵,他不過是個局外的看客,躍躍欲試想要下場,可他手中什麽籌碼都沒有,完全影響不了局勢,頭腦中所掌握的史學知識能夠保住嘉禾的性命就算不錯了。因此他只是靜靜的聽著杜銀釵的謀劃,沒有發表任何的看法。

如果想要夏烈宗死,必然要付出相當大的代價。一個皇帝要是真輕輕松松的就能被行刺,那麽王朝早就亂了套。

此外最大的問題就是,杜銀釵說要在夏烈宗死後的混亂中擁立嘉禾覆位,可她怎麽就能確定,夏烈宗死後,她就能夠站出來掌控京中大局?

榮靖長公主周嘉音——這時蘇徽猛地想到了這個女人。如今才是載佑元年,周嘉音還沒有被一步步架空。一個曾經在端和年間有實力篡位的女人,能夠掌控調配的人馬絕對不僅僅只是一個公主府。史書上記載周嘉音有“春秋孟嘗遺風”,意思是說這位公主極愛招攬門客,無論是軍中名不見經傳的武夫、還是科考之後才入仕途的懵懂才俊,凡是她看上的英才,她必會想方設法將其收入彀中。

倚靠著杜家的財力養士,榮靖在端和年間,逐漸成了最讓女皇頭疼的存在。這樣的人到了載佑年間,焉能不掀起風浪來?

好,就當榮靖被母親說服,決定站在親生妹妹這一邊,可是要怎樣才能殺了年輕力壯且在禁軍重重護衛之下的載佑帝?

蘇徽看向杜銀釵,幾番猶豫,想要直接將話問出。

半昏半醒的杜銀釵睜開眼睛看了看他,猜出了他的疑惑,朝他招了招手,說:“來,你看看,我是不是已經時日無多?”

蘇徽垂眸望著這個女人,心情覆雜。據她所說,她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年僅十四歲,現在卻已是行將就木,肌膚如老樹皮,兩鬢蒼蒼如雪。

據二十三世紀的學者研究,一個時空的事物不能長期存在於另一個時空,否則會出現時空排異反應,重則在時空亂流之中被撕碎,輕則被送回原本所在的地方。因為不屬於這個時空,甚至連時間的流速在異時空的來客身上都會變得十分緩慢——這也是為什麽蘇徽所受的箭傷,遲遲不能結痂的緣故。

可是杜瑩卻老了,由於某些蘇徽不能解釋的緣故,她被這個時空所同化。杜瑩成了杜銀釵,在刀光劍影中耗盡了這一生。

“我問你我是不是快死了,不是想同你感慨什麽。”杜銀釵看穿了蘇徽心中的想法,笑著說道:“我活了五十多年,已經是個老人,早就對死亡做好了心理準備。我是說——身為太皇太後的哀家若是薨了,你說著北京城該是怎樣?”

蘇徽猛地明白了她的意思。

太皇太後薨逝,舉國大喪,皇帝需親自扶靈,主持葬禮,曾經被夏太.祖下令埋過不知多少機括、地形設計的無比覆雜的泰陵,就成了一處絕佳的陷阱。

蘇徽怔怔的發了會呆,不知自己該不該讚嘆一聲杜銀釵的心機,連自己死後都要算計。

“可是——”他說:“按照原本的歷史走向來看,你會死在你的女兒之後。”在將自己的葬禮設計成殺局之前,她恐怕會提前見到嘉禾的葬禮。

杜銀釵抿了抿唇,過了一會後用嘶啞的嗓子說:“這好辦,你拿把刀來,將哀家一刀殺了,這樣哀家便能死在自己的女兒之前。都說了,所謂命數是可以被打破的。歷史有千萬種發展的道路,就如同平原上的河流可以流往任何一處方向。”

蘇徽簡直要被這個女人的心狠給驚到,“你——”

杜銀釵瞥了他一眼,道:“你放心,哀家當然不是要你拿著刀子真的現在就殺了哀家。你……”她聲音柔和了幾分,“從小就長在和平的環境中對吧,我不會為難你。當然,我也不會現在就死,死之前我要再見一眼我的長女,有些事情必需要交待給她。謀朝篡位從來不是容易的事,那個傻孩子篡了十多年都沒能從自己的親妹妹手裏奪得權位,現在卻要什麽事都交到她的手上,我真是不放心……”

蘇徽俯身湊近杜銀釵,“有什麽是需要我做的麽?”

說出這句話的時候,他意識到自己已經走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路。從歷史的旁觀者變為了參與者。但奇怪的是他居然也沒有多少糾結猶豫,說出這句話時,神態語氣都是自然無比。

“出宮去,去找嘉音。”杜銀釵勉力說道:“剛好,嘉禾的意思,原本也是讓你出宮。我這倒也不算是辜負了她的囑托。總之找到阿音之後,你告訴她……”

一句話還未說完,忽然被殿外的巨響所打斷。

接著是身披鎧甲之人鏗鏘有力的步伐。

一眨眼的時間,寢殿外就被衛兵嚴密的包圍,窗外可以看到一片猙獰的陰影。

這樣的變故是杜銀釵根本未曾料到的。蘇徽看向這個老婦人,結果發現她比他還要詫異。

寢殿的門被人強行撞開,蘇徽在第一時間站起,垂頭,穿著一身宦官衣袍的他裝作是殿內一名尋常的宮人,正要侍奉太皇太後湯藥。

大步走入殿內的是乾清宮中的禦前宦官,他先是環顧了四周,而後才向杜銀釵行禮,“見過太皇太後。”

杜銀釵劇烈的咳嗽了起來,仿佛是怒不可遏。而在宦官沒有註意到的地方,她比了個手勢,示意蘇徽退到陰影處,靠近香爐的位子。

“你們、要造反?”杜銀釵冷冷的看著這群人,目光中仍有上位者凜然不可犯的威嚴。

“這是陛下的意思。”宦官說道。

“怎麽,陛下終於看不慣我這個老家夥了,想送我去和先帝團聚?”杜銀釵咬牙切齒的冷笑。

“不敢。太皇太後是陛下的長輩,陛下對您一直孝敬無比。調來這些兵馬,是為了護衛太皇太後。”

“護衛?”

“是啊。”那宦官站直身子,似笑非笑,“最近京城不太平,陛下又得到了消息,說有出逃在外的惡徒將要進宮生事,陛下擔心太皇太後受驚,所以調來了這一百禁軍精銳,前來護衛慈寧宮。”

與昆山玉分別之後,榮靖並沒有再去泰陵。

趙游舟的突然死亡讓她意識到了事情的發展不對勁,昆山玉的言行更是讓她無比的警惕。計劃再周密,執行的時候都未必能夠盡善盡美,存在的變數太多,多到讓榮靖都略感不安的地步。

宮裏來的車馬停在了她的府邸,一身朱袍的宦官下馬之後匆忙叩開長公主府的大門,哭喪著臉吼道:“太皇太後病危!”

公主府的管事一楞,連忙飛奔到了榮靖的跟前,將此事告知榮靖。

正低頭看著京城城防圖的榮靖聞言擡頭,目中有那麽一瞬空茫,接著她一字一頓的對著管事說:“殺了他。”

“什麽?”

“殺了那個前來通傳的宦官。”

“可、可那是宮裏的宦官,還是慈寧宮中的人。”

“慈寧宮的人?恐怕這時已經叛變到了乾清宮了。殺了他,我的母親如果病重,是絕不會下令讓我進宮的。那人是想要誘我進陷阱裏去。”

“可,殺了那人之後呢?”管事問。

既然慈寧宮的宦官都已經叛入皇帝陣營,這說明,事態已經出現了他們無法掌控的變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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